最后一跌
1991年4月3日,“深证综合指数”降临股市,基点为100点。没有任何的喧闹和鼓掌,指数默默地于当日再次下跌0.5%。因为所有的股市参与者,都在长近数月的“熊市”中变得麻木和无动于衷。但毕竟无论如何,人们总算可以有一个研判大市的工具和参考了,尽管当时只有5家上市公司。
但人们也希望这会给陷入低迷的深圳股市带来一线生机,如同当年1月2日管理层召集5家上市公司畅谈1990年大好业绩以及宣布将“跌停板”限幅降为0.5%,降低交易印花税为3‰一样,哪怕是“回光返照”也好。但是,随着指数基本以每日0.5%的速度下滑,人们的希望破灭了。有人戏称,如此每日0.5%,终有一天,股指会降到零,甚至于负数。但事已至此,一切抱怨都是无济于事。
4月22日,深圳股市创下了世界股市中绝无仅有的纪录:那一天成交为零。面对初夏的暖风,股市仍如冰雪遍地的极地一般寒冷。人们怎么也想不通,一方面是国内经济形势的不断好转,银行又再次降息,而另一方面,做为反映政治、经济形势的晴雨表的股市却陷入如此低迷的惨景。很显然,尽管是在社会主义的中国,股市这个西方的舶来品,还是进入了“熊市”,尽管人们多么地不愿意承认。
我们无法描述那过去的所谓“牛市”和“熊市”,因为它是在被“涨跌停板”制度严重扭曲和在一个买卖严重失衡的市场中所产生。
政府和管理部门感到了极大的不安和压力。因为,股市的严重低迷,不仅有孕育着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有可能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们频频开会商讨救市的良方,反思着过去对股市管理的得失。但因为这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如同对过去的那个所谓“牛市”使他们感到愕然和失措一样,面对现今的“熊市”,管理者们也感到茫然和束手无策。身临重围的投资者们也在思考着如何摆脱困境。切身的体验使他们知道,在一个供求严重失衡,又有涨跌幅限制且成交几乎为零的市场中,如同在过去的升市中买不到股票一样,在跌市中任何抛出手中持股的企图都只能是无法实现的梦想。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个该死的“涨跌停板”制度早日取消,好让他们彻底从茫茫股海中解脱,哪怕缺手断脚,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躯干也好。
在表情木然的新中国第一代公众股东们排队领取1990年红利的长长人龙中,几位上市公司的“个人董事”不断地给大家游说打气,劝说大家不要再抛股割肉了,因为这只能加剧每日0.5%的跌势而使之更无出头之日;也更因为一切都会过去的,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管理者终于醒悟了:正如靠每日0.5%的限价不能抑制严重供不应求的升势一样,每天0.5%的跌幅限价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信心丧失殆尽的股指的下滑。唯一的出路是重振股民信心,实现需求和供给的双向扩容,用市场的自我调节力量来调控这个100%市场经济的股市。他们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在于逐步取消“涨跌停板”的限制,放开股价,哪怕是出现一时的波动。
因为,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6月8日,“万科”分红派息后率先放开股价,随后,“金田”、“安达”也紧随而上。而6月25日,流通股达1.6亿之巨的“航母”宝安上市即行自由竞价,股市成交日渐活跃,股指几经沉浮,在7月下旬基本稳定在60点上下徘徊。人们似乎看到了股市的生机,同时又把眼光放在最后一家即将放开股价的“龙头”发展股上(“原野”因种种原因,仍不能放开股价)。
人们都知道,在前几家公司的1991年配股中,都“平静”地通过了“按既定方针办”的管理层所要求的向国有法人的“定向配售”,以解决上年因平抑股价而不得不将国有法人持股抛向市场而引起的“公股”流失问题,从而恢复“公股”在上市公司中的持股比例;人们也知道,“发展”的几位“个人董事”联名在市内张贴“声明”,抵制“定向配售”的情况。看来,股民与管理者之间的不愉快的“情结”还未解开,人们对管理者可能的“行政干预”仍心存介蒂。
7月14日,发展行就1991年配股事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当日下午开会前,笔者来到位于红岭南路的股东大会会场,见几辆警车停放于门前,令笔者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与会的公众股东们聚集在几位“个人董事”身旁,紧张地聚集股份,希望能以较低的价格、较高的比例通过配股方案并反对“定向配售”。
下午三时,会议如时召开,气氛紧张。“公股”、“私股”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多次出现与会“私股”股东上台抢着话筒发言情景。他们谈到一些“公股”股东为何去年大肆抛售“公股”,造成“公股”流失,而现在又欲以较低价获“定向配售”,他们也谈到刚刚于几天前被宣布“清盘”的“国际商业信贷银行”破产可能对发展所造成的巨额损失问题,令会场秩序几度混乱,造成暂时停会、由董事局再行研究配股议案要求表决未果的尴尬局面。会议历时4个多小时,仍无结果。只得宣布于半个月后再举行“特别股东会议”表决配股议案。
7月28日,发展银行“特别股东大会”在与会股东持股比例不足法定比例情况下,依照公司章程,勉强通过了按1990年分红股后股本计10配3、配股价12元;“定向配售”873万股、配股价15.6元的配股议案。笔者得知,该方案的通过,管理层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因为在7月14日的股东大会上,董事长坦言管理层希望配股的比例最好在10配3之下,且配股价不低于14元;笔者也知,为了通过这个议案,管理层不得不动用了其他公司的“数额”。这一切,都给刚刚平静下来的股市带来些许不安。
人们关注着因实施配股而停牌半个月的“发展”除权后的走势,这不仅仅因为它是股市中市值权重最大的股票,更主要的是它在除权后,由于深圳股市全面放开了股价(原野除外),指数将走向何方。8月16日,“发展”除权的前一天,股指在不安的躁动中落定于58.88元,成交254万元。
8月17日,“发展”除权。是日因刚刚刮过台风,天气阴沉,骤雨如注。开市之前,大批股民以及关注股市沉浮的各界人士,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全市仅有的12个证券交易网点。
夏令时10时开市,“发展”挂出25.25元的“开盘指导价”,也即除权价(当时无“集合竞价”作开盘价)后,无成交。数分钟后,第一笔成交价在荧屏闪过:15.00元!一举击破15.6元的“定向配股价”。面对高达40.6%的巨幅下跌,令绝大多数虽早有心理准备的股民及各界人士仍震撼不已,当场即有不少人面色惨白,“有色证券”一女士竟致昏厥。当“发展”跌至14.75元时,方有大户介入,几经拉锯,终盘勉强报收15.80元,牵动大市狂减14.83%,收于50.1489。但人们也发现,尽管“发展”与大市狂跌,但该日成交虽仅半日,也只近145万元,创下自6月25日“宝安”上市后的“地量”,而其余各股则涨跌互见,似不为所动。看来,这是最后的一跌。方方面面的努力和希望,都随着这最后一跌化为泡影。投资者和管理者也都为此付出了最后的代价。
深圳股市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8月19日,市政府召开由主管本市金融财政的副市长主持的救市会议。然而,面对市值近数10亿元而形势严峻的股市,与会的市属各大企业集团的老总们也只能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不久,市人民银行发布《关于法人股流通问题的通知》,规定凡自本年6月15日后,由企业法人在二级市场购入的流通股可以自由转让。
9月2日,市府救市会议再次召开。市长亲自主持会议。面对与会各位财大气粗的企业集团老总,市长一句“名利双收”的话,道出了市政府救市的决心和恳切的希望。
9月3日,深交所正式向外公布上市公司“市盈率”。结果表明,深市6家公司,平均市盈率仅14倍左右,高者19倍,低者仅9倍余,而同期沪市平均市盈率高近百倍余,高者380余倍,低者16、17倍。没有一点评论和引导,任由投资者评价。
9月4日,管理层决定允许机构入市。
这一切,都极大地鼓舞和增强了股民和机构的信心。
然而股指仍缓缓盘下。9月6日,创下了它的最低收市价:45.6585。但细心的人们发现,尽管指数低迷,但当日成交竟达千万元之巨,这不仅10倍于最后一跌的8月17日的成交量,并且较以前那每日仅数千、万余成交的“涨跌停板”时代,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
股市生机初现。
突破盘局
1991年9月6日,管理者宣布“物业”、“南玻”二股即将招股上市。这条消息引起了市场习惯性的恐慌失措。因为人们毕竟离新股太远了,自上年3月“原野”发行新股外,一年半时间内,人们没有见识过任何新股。供给的断层夹杂着纷乱无措的行政措施,虽然也一时间切断了需求的渠道,但其负作用也是显而易见。股市的管理者和投资者在其后都为此付出了高昂的学费。
但投资者发现二股发行总额仅5000余万股,尚不足“航母”宝安1.6亿流通股的1/3,人们的情绪开始稳定,股指小挫创下新低后即又止跌回稳。
看来,在管理者不遗余力增加市场需求的同时,他们也在扩大供给方面做出了大量的工作。与此同时,管理者们也积极着手改进交易手段、提高交易效率方面的基础建设工作。
在此之前的实物股票,由于持股者持股不尽相同,又经多次买卖转让以及送配,每人所持股票实物少则一张,多则数十上百计,且每张股票所载持股量多少不一,令交易混乱无章,交割清算效率低下,更令不法之徒有隙可乘。从6月起,管理者一改过去,将实物股票全部改为“标准手”实物股票。除“发展”、“宝安”为100股一“手”外,其余各股均为300股一“手”,而不足“手”的散股则发给“非标准手”股票,交易以“手”为基本单位。如此一来,投资者手中实物持股大为简化,不仅方便了交易,提高了清算交割速度,更为今后实现无纸化交易乃至更先进的交易手段及加强市场监控方面打下了良好基础。如此看来,管理者确实从以往光靠行政手段调控市场的失利中走了出来,他们再不关心股价的波动升跌,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市场的基础建设中去。这一切都表明,我们的管理者变得理智和成熟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虽然为此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随着市盈率的公布,深市6家公司股票的投资价值凸现。而同期的沪市,虽仍在靠“涨跌停板”抑制日日顶格上涨的股价,但这对于无量空涨、市盈率已近百倍的沪股仍是无济于事。精明的沪市投资者开始关注深圳股市,他们放弃了对沪股的追逐,将资金逐步投向深圳。从8月中开始,每日有高达百万元以上的巨额资金飞向深圳。在上海唯一可以买卖深股的上海万国黄浦证券营业部,人们彻夜排队,购入价廉物美的深圳股票。
深股的状况也引起了境外投资者的关注。8月底,百余名香港证券业人士结队来深考察了深圳股市,他们对深股如此之低的价格和上市公司优良的素质以及不可估量的发展前景之间的巨大落差表示不可思议。他们说,香港老牌蓝筹股汇丰银行依8月30日收盘价计市盈率为16.23倍,且汇丰已过高速成长期步入成熟期,为什么同是银行股并处于高速成长期的“发展”市盈率仅12倍左右?他们认为,深市无论哪家股票,现在都是购入投资的绝佳时机。他们同时也为自己不能投资购入深股而深表惋惜。
然而这一切仍被大多数身陷重围的深股持股者忽略,他们仍在不计血本地抛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们早日脱离“熊市”的苦海。
但是,人们不理智、情绪化的抛售浪潮终于在入市机构投资者、南下资金以及少数先知先觉的深市投资者的顽强抵抗下受到遏制。
人们注意到,从9月7日开始,“龙头”发展股的日成交骤然由除权后的20、30万股放大到60、70万余股,较“最后一跌”的8月17日发展3万余股的成交,更是放大20多倍。而号称“航母”的宝安,上市后一直未被人看好,称其为“农民公司”者有之,担心其老股东不计成本抛售者有之,但“宝安”竟在从8月开始长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价位仅在3.50—3.65元之间窄幅波动。同“发展”股一样,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营造一个坚实的底部。
精明的深圳人似乎犯了一个绝大的历史性错误:他们过份地沉浸在过去“行政干预”后果的恶梦之中,不断地抛出他们亲手培育起来的股票,全然不理会那些曾经给他们带来荣耀和骄傲的股票价值。尽管管理层再三呼吁人们要理智地看待现今的股市,但饱受“熊市”煎熬的投资者中又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呢?
一位在上年11月千辛万苦购入“发展”的老者告诉笔者,他那近40万元的购股资金是他和子女、亲友的集资,有他毕生的积蓄,但实在熬不过亲友、子女的数落追问和老伴的唠叨,一狠心在9月初连同所送红股一并抛出,亏损近30万元。他问,现在手中尚有2000余股发展权证,是再花几万元认购配股呢,还是乘早脱手,远离这个令他伤感的股市?面对笔者的规劝,他惨然一望说,“要是再跌呢?”望着他蹒跚走向交易委托卖出窗口佝偻的背影,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令他回心转意。
然而指数却不理会抛股者们的哀怨和眼泪。在日渐放大的成交伴随下,股指从9月7日起,顽强地以人们无法觉察的波动向上攀升。9月12日突破47点。然而好景不长,11家新股即将招股上市的消息又使人们方寸大乱。人们抛老股准备购新股,一时间,担心新股价高,担心老股来年分红再受“干预”的相互矛盾的议论又使股指折头而下。9月20日,股指又一次创下低位45.9816点。但人们都注意到,虽然当日指数屡创新低,但6只股票除“宝安”与9月6日价持平外,其余4股均有幅度不高的上升。而下跌的主要动力来自于仍未放开限价的“原野”。它从9月7日到20日11个交易日中,跌足11个“跌停板”,累计跌幅近5.5%。可以断定,这次下跌,除消息面的短暂影响外,纯粹是一次技术性的回调。
果不其然,从9月21日起,指数又顽强攀升。到9月29日,“国庆”节休市前,再次逼近47点,离9月12日的高点仅一步之遥。
1991年国庆休市期间,对股市最感困惑的是那些带头抛售的炒家大户。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带头抛售,竟然失去了往日般对小户的影响和号召力?他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在与他们做对,令他们所抛出的持股如泥牛入海般不见踪影?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分析研究形势和对策。当他们彻底明白了的时候,一声“买股票去”的呼喊,随着电话以及各种途径传向四面八方。人们惊醒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难道漫漫的熊市就此戛然止步,难道那做梦也想的牛市会如此轻松地降临?
10月3日开市后,各股齐齐上扬。指数轻松地越过层层阻力,轻轻地停落在49.4802点,较上一交易日上涨5.6%。除“原野”仍惯性下跌0.5%外,其余各股均有5.3%—7.9%的升幅。10月4日至5日,最后一批解套斩仓盘夹杂少许短线获利盘涌出,然而,强大的买盘使指数稳稳地站在49点之上。10月5日周六,股指报收49.3966点,该日虽仅半日成交量,但成交竟达735万元。
这是一次有效的突破。然而,真正的突破来自10月7日。
10月7日周一,入市者激增,各股高开高走,日升8.5%至21.6%不等。“航母”宝安一改往日窄幅波动,巨舰出航,一举攀上4.50元高位,大升21.60%,并引领大市狂升11.54%收报于55.0962点。是日成交高达1572万元。
自8月17日最后一跌开始长达一个半月的盘局终于被冲破。管理者的心血生出了茁壮的幼苗,投资者殷殷的企盼变成了现实。此时,笔者想起了那位老者,若他那天真的将手中尚余的2000余股发展权证悉数抛出而在以后再来入市的话,算算他实亏了27、28万元!
坚冰已经冲破,航道已经打开,中国股市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牛市正式拉开了它的序幕。
风卷残云
1991年10月7日,深股突破长达11个月“熊市”的原始潜伏底短线,在各路资金的推动下,直线上升。10月9日,股指升至77.7551点,较10月5日49.3966点,上升57.4%。期间各股除“原野”仍受制于“涨跌停板”之外,均有56.6%的上下不等升幅。“金田”更创三日劲升118.6%,单日升幅48.54%的记录。投资者蜂涌而至,成交屡创新高。由月初每日千万元左右放大到5千余万元。沪市投资者更是热情有加,购买深股的排队人龙竟彻夜围绕上海唯一可交易深股的营业部里外三层,逼得该部不得不制订“土政策”:新入市者委购深股每笔起点15手,老股民10手,以“扼制”急剧扩张的需求以求暂时的供求“平衡”。此举使众多对深股情有独钟的投资者徒呼奈何。而深圳各证券营业部,则纷纷开设“专户”室,提供优先买卖特权。资金起点20万元,又令深圳中小投资者无可奈何,只能频频投书管理部门,要求“三公”。10月10日后,股指在70点上方反复震荡达三周之久。
期间,新入市股民与日俱增,登记公司日均开户近三四千户,不得不加班夜战。各地资金亦以每日数千万流量注入深市。
10月31日及11月1日,“南玻”、“物业”二股“招股通函”见报。被新股上市冲击老股的误解困扰多时的股民此时反倒顿觉轻松许多。人们丢下包袱,轻装上阵,股指扶摇直上。11月4日下午2时30分,久违7个月的深综指出世点——100点被轻松突破。该日收报102.8666点,成交竟达7470万元。11月7日晚,电视台正式播出11家新股即将招股上市消息,引发次日股指再度上行,11月9日,报收于109.5226点。
面对股市的突然变化,管理层也表达了由衷的喜悦,认为这是符合市场规律的现象。因为此时,深股平均市盈率仍不过20倍上下,同时,管理者的救市措施终于获得了市场的认同和响应。
11月9日晚,热情的深圳及外地投资者约60万人纷纷涌向将于次日发售11家新股认购抽签表的291个发售点。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怀抱婴儿的少妇,有相依相偎的情侣,也有衣冠楚楚的白领和衣着简朴的打工一族。人们忘记了年龄的界限和身份的差异,围聚在一起,热烈地议论着明天的发售是否会给他们带来好运,会不会出现人们痛恨的舞弊现象;然而议论最多的是11家公司和已上市公司优异的业绩和美好的远景。人们盼望看明日冉冉升起的太阳,忘记了初冬的寒冷。这一夜,深圳彻夜未眠。
11月10日,兴致勃勃的投资者发现排队的秩序是那样地井然有序,工作人员是那样地热情、负责,不由对管理层的精心策划和安排感叹万分,他们觉得,原来可敬可畏的管理层与投资者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
良好的秩序使发售工作异乎寻常地顺利,当日下午2、3时,整个发售圆满结束。一位中行发售工作人员,趁人少机会为自己买了两张表,竟当场被现场督察人员解除其职责,送原单位处理。当日全市竟无一宗严重交通事故和一宗刑事事件。投资者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而管理者则如释重负,他们感到了轻松和由衷的喜悦,尽管他们已为此劳累了数日。
11家新股认购抽签表的顺利发售极大地激发了投资者的热情。11月12日,股指在强大买气推动下以日成交8000万的新纪录狂升冲高,收报于128.3874点,日升幅达17.22%。14日更抵136.9352点。
然而此时,管理者顺乎民情,决定取消“专户”的举措却引起了大户、机构的误解和不满,他们错误地认为此举也是“行政干预股市”,决意抽资撤离。一时间,风云突变,18日股指狂泻23.85点,创下深市至今未破的单日跌幅19%的纪录,虽次日强劲反弹,但终因大户无心恋战,小户势单力薄,加上股指连续暴升一个半月之久,也确需休养生息,12月5日,股指在一波三折、缓缓盘下后,终于又回到了它的出世地100点。市场又变得冷清起来。
然而,管理者仍坚持不干预市场价格的准则,因为他们坚信,经过升跌洗礼的股市一定会在他们以及各方参与者的共同努力之下变得成熟和理智,任何对市场的刻意呵护和干预只能不利于这个市场的培育和发展,他们加紧了市场建设和市场扩大方面的工作。上市股票将于年底分批进行集中托管,进入“无纸化交易”;11家新股抽签仪式的顺利进行,B股发行管理的法规于12月26日出台……;一切都表明,股市虽然经历了短暂的挫折,但仍沿着健康的方向前进。
12月20日,“南玻”B股正式发行,标志着我国股市开始走向世界。
12月28日,“宝安”股票率先进行集中托管,“无纸化”交易指日可待。但是,刚刚从“熊市”阴影中走出来才尝到“牛市”一点点甜头的股民却仍是忧心仲仲。他们担心:集中托管”会收了他们的股票,担心新股上市会冲跨这个稚嫩的市场,担心不久分红时,管理者又象以前一样横加干涉……他们确实被“熊市”吓怕了。如是者,买卖双方都表现出少有的观望甚至于冷漠,就连一直热衷投资深市的沪市投资者也热情大减。市场陷入了盘局。
1992年来到了,邓小平同志南巡的讲话虽给平静如水的股市带来了些许躁动,但很快又回复平静,尽管他老人家也谈到了股市。深圳特区报为邓公南巡一口气发表了八篇“发展才是硬道理”的议论也无法激起投资者的热情,更不用说管理层对两家券商中的个别不法从业人员的严肃处理了。
终于,有人醒悟了。他们明白,中国股市不是一个赌场,它所依托的大环境是改革开放日见成效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虽然股市现在仍是“试点”,但是管理者向国际惯例靠扰,走向世界和不断完善,健全市场运行机制的种种举措说明股市终会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组成部分,终会在不断深化的改革中发挥它应有的功能。他们明白了现在股市缺少的是理智的长线投资者。于是,他们改变了过去追涨杀跌的投机策略,开始默默地吸纳那些极具投资价值的股票。
1992年2月28日,“南玻”A、B股同时上市,拉开了股市扩容的序幕。“南玻”上市日出色的表现,令那些患有“恐新症”的灰心丧气者大跌眼镜。
3月8日,发展银行的1992年度股东大会,顺利地通过了二送一的分红方案。事隔5天,深圳特区报套红刊登了这一方案,丝毫没有任何“行政干预”的迹象。各公司优厚的分红方案随后接踵而来。
3月18日,《深圳市股份有限公司暂行规定》正式颁布,人们注意到,《规定》第135、136两条,明确规定了股份公司公积金的用途和方式,从法规上保障了长期投资者在公司内部的权益。这表明,“长期投资”正开始向短线炒作的方式挑战。作为改革开放排头兵的深圳和深圳股市以其巨大的吸引力,向人们展现出一幅欣欣向荣的前景。
当人们渐渐明白了这一切时,股市悄悄地结束了它长达4个多月的调整,以排山倒海之势掀起了它在牛市中的第二次巨幅上升。
3月23日,以“龙头”发展除权即开始填权为突破口,股指强劲上升,各股纷纷响应。至3月底,指数已上升至140.2716点,突破了1991年11月初的峰顶。伴随股指的巨幅上升,除了与日俱增的成交量之外,人们惊喜地发现,深股阵营中又多了4只A股和4只B股。面对突然变化的股市,投资者感到的是惊愕和兴奋。各地资金虎狼而入,4月8日,日成交已达1.33亿,4月14日更达1.66亿,股指创下191.9211点新高,兵临200点大关。“宝安”股4月13日一个半小时内填满权的奇迹令人们领略到了什么是“牛市”,而这一切,在几个月前都无人可以想象得到。
同投资者一样,管理者也感到了突兀和不安。因为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于是,管理者刚刚从市场建设中的繁忙中脱身出来,就又被投入到市场监管的努力之中。
4月15日,《上市公司监管暂行办法》出台。它意味着管理者们抓住了市场监管的要害。
4月7日,管理层对“原野”公司财务状况进行调整的公告,开创了对中国股市中违规公司监管的先例。
4月13日,840万股流通盘的小盘股“达声”上市,4月27日,1500万流通盘的“振业”上市。前者开盘后一路空涨至22元才出现首笔成交,市盈率高达70余倍,后者竟以33元首笔成交,市盈率也达近60倍。该种袖珍股虽属“历史遗留问题”,但为保护广大投资者免受大户机构利用其盘小狂炒而遭致损失,管理者特别在4月27日颁布《深圳市二类股票上市交易暂行规定》,对此类小盘股的界定以及上市条件及行情显示方法都做了详细规定,“以示其风险相对大于其他一类股票。”一时间,深股行情显示屏出现了“二类股票”黄色醒目的价位行情,提醒投资者要特别关注它们的风险(很可惜,这个并非深圳独创的国际惯例作法不知何时被取消,“大批”小盘股去冬在沪深二市的兴风作浪,难道不应给我们一些启示和教训吗?)。
股指在200点关前上下震荡,去向不明。田纪云副总理视察深交所以及一句“股票是个好东西”的讲话于4月22日见报后,极大地鼓舞了肩负成倍获利重荷的多头主力和众多新股民的斗志,他们一鼓作气,于4月24日一举突破200点大关,4月30日,股指再创213.2862点,成交竟达2.14亿元,市场一片狂热。刚上市的“华发”,以其70余倍市盈率令多家老股在“比价效应”下相形失色。素有银行多过米铺的深圳,也对每日数千万的外来资金应接不暇。一时间,凡与“股”有牵连之处,均是人龙首尾不见。一些实力金融机构挟巨资南下,在深圳股市推波助澜,翻江倒海。
5月3日,借节日气氛的“公积金送配”之利好传言,“龙头”发展一改往日稳健风范,日升6.9%号令群雄,5月6日,更创下48.55元的“买价”,引领大市一路上扬,抵达244.8216点,是日成交高达2.88亿元。
由于“发展”连续大幅上扬,“透支”了来年市盈率,致其疲态顿现,在45元一线高位横盘。多头主力再施一计,以“振业”充当先锋,佐以70倍以上市盈率的物业、石化等压后,再次发动攻势。“振业”于5月18日价位再超过发展,而“物业”当日市盈率高达98.11,堪与“低价”沪股比肩。
面对如此狂热的市场,一些理智者变得谨慎起来。然而5月21日,沪市全面放开股价,上证指数垂直起飞。5月25日,沪股“豫园”竟创10003.5元“太空”价,成为股市“万元户”,而“爱使”市盈率更是超千,令沪股电子行情6位显示屏无法显示。当日沪指竟冲至1512点,收报1420点,较5月20日“放开”前的617点狂升230%有余。如此情景,着实让深股投资者在惊愕之余,平添不少向“老大哥”学习的勇气,同时也为自己的“谨小慎微”自愧不如。该日深股在沪股“万、千”行情鼓动下,突破300点,成交竟创3.7亿“天量”。
次日,刚刚出版的深圳《金融早报》头版发表了本市高层管理人士评价当前股市的谈话,一句“大暑之后有大寒”的讲话令不少人如遭当头棒喝。人们对自己手中市盈率已低达48倍、高者过百的股票,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多头仍余勇可嘉,5月26日再接再厉,一举抵达312.2060点。该位较本次牛市之底的45点,升幅已达683.8%!但众多中小股民仍不知就里,他们希望股价再上一层楼,以便实现他们一夜暴富、向上海学习的美梦。
乱云飞渡
1992年5月26日《金融早报》一篇“大暑大寒”的文章,使狂热至极的股民平添几分紧张和不安,结合不久前对“发展、金融公积金送股纯系谣传”的报道,人们突然感到了管理层对当前股市的态度已不如前。莫名的压力使股指在300点一线上下震荡。各路股评仍坚持牛向思维,大肆鼓吹“行情蓄势待发”,不断地给场内多头打气助威。面对来自管理层和股评界似乎不同的看法,中小散户们感到的是无所适从。
与此同时,1992年新股发行的消息又正式公布,“预交款”方式又引来投资者对大盘“失血”的担心。人们对此议论纷纷,电台、报刊则刊登各种不同意见,甚至开展问卷抽样调查。一时间,各种意见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赞成者有之,认为“预交款”将有益于大户者也有之,纷纷扬扬,不一而足。
6月1日,《金融早报》又刊登“严查金融机构炒股”的消息,象重磅炸弹般震动大市。作为多头主力的炒股金融机构开始退却。股市顷刻失去了平衡。6月3日,指数跌破300点,6月13日,更跌至264.2547点。跌市中,多空搏杀惨烈。6月15日,《金融早报》又刊登“……深圳股价继续下滑,此间人士认为全面回落符合市场规律,据悉对金融机构炒股调查正加紧进行”云云,致使该报编辑部热线电话不断,指责、抗议甚至威胁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多头主力见大势已去,采取不抵抗政策,甚至投降做空,股指飞流直下,大中小户纷纷逃遁,15、16两日股指竟狂跌31点,至6月17日上午10时,股指止于226点,市场一片恐慌。不过中午深圳电台竟在“深圳事大家谈”节目中播出对《金融早报》批评意见,大势逆转。下午开市,卖单全无,一片红色买单,股指强劲反弹,一下午又狂升31点收于257点。周末,“法制报”又刊登同样批评意见,更使股民感到政府各部门对股市现状认识上的差异。他们感到了“钱”途的迷茫。
于是乎,各种消息满天飞,股指又随消息上下沉浮,6月22日又低见239点。股市由几个月前的多头单边市变成上下震荡的“消息市”。与此同时,各地滥发股票,乱集资现象方兴未艾,上海认股证炒做登峰造极。在消息市中,短线炒家如鱼得水,活跃异常,他们时而“逢高减磅”,时而“趁低吸纳”,进进出出,好不得意。此情此景,着实让中小股民心跳眼红,于是纷纷效仿,参加“高抛低吸”的短线游戏。各种舶来股市技术分析手段进入市场,大行其道。
但是,造成此次波动的主要“消息”,即“严查金融机构炒股”在长达一个月时间里,却未见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或结果,就连《金融早报》,也一改初衷,变“空”为“中”,不痛不痒。市人民银行更于7月7日批准32家异地券商为深交所第二批会员,各公司中报纷纷亮相,“时间过半,任务超半”者比比皆是,加上1992年新股发行认购方式将由原定“预交款”改为同去年一样的消息,都使多头主力底气日壮,入市日渐积极。股指在经6月底至7月中在270点一线的平台震荡后,小步盘上,股民们战战兢兢,紧随于后。
7月7日,“原野”公司被令停牌。2万多“原野”股民欲哭无泪,活活被“套”长达一年半。此例中国股市首例对违规上市公司施以“停牌”处置的案件,开创了依法治市的先例,表示了管理层坚决依法治市,强化监管的勇气和决心。
7月27日,在深交所即将有64家异地券商进场消息刺激下,股指再次冲破300点整数关,收报于308.6724点。但成交却较5月26日有所减少。人们都在等待新的“轿夫”来为自己抬“轿”,股指上下波动,变幻无常。众多散户充分运用刚刚学到的“高抛低吸”术,与其“老师”大户机构周旋,着实令大户们伤透脑筋。7月31日下午2时30分,香港一电台竟播出“健康问题”的消息,令市场大为恐慌,股指再次向下击破300点。但人们见港股不为所动,沪股亦仍然故我,次日又未见官方消息,于是再鼓余勇,继续“高抛低吸”。
8月7日周五收市后,下午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售公告正式宣布。人们的注意力立刻转向了抽签表的认购上。同时,人们的种种猜疑和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大、中、小户一致做出了下周开市后股指定升无疑的乐观预期,因为去年在认购表发售结束后股指日升17%的场景使他们记忆犹新。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踌躇满志、已有发售抽签表丰富经验的管理层和广大投资者万万没有想到,好端端一个新股抽签表发售,竟演变成震惊中外的8·10事件!
始料不及的管理者面对渐渐失控的局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混乱中,那位“大暑大寒”论的高层管理人士对着电视摄像镜头说“这表明了广大投资者对深圳股市的支持’,全然不顾他两个月前“寒暑”之说,全然忘记了股指此时与“大暑”时相差无几!
8月10日,股指挟百万国人抢购抽签表的余威,抖擞精神奋力向上,在创下312.28点新高后退守310.4664点,成交仅及5月份312点的一半。人们似乎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氛。
当晚,深圳爆发了8·10事件。
善良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百万之众身带数十乃至千百的身份证云集深圳,也想不到竟会有一些不法之徒趁火打劫,上街闹市,一些披着“管理者”外衣的贪婪之徒竟会利用手中职权大搞不正之风。8·10之夜,同上年11月9日一样,深圳也是一个不眠之夜。所不同的是,人们在这一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钟情于新股面对老股不屑一顾的道理:我们手中的股票确实价格太高了,已经失去了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人们在这一夜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风险”,什么是“大暑”之后的“大寒”!恐惧渐增的持股者在这一夜做出一致的决定:不惜一切,抛股求生。
由于8·10事件,深交所8月11日上午休市半天。由于事件没有及时向外报道公开,令沪市如同已惊恐万状的深市投资者一样受到了千钧的压力。下午,深圳仅几个营业部开业,股指跳空而下,无量狂减16点,又引发沪市“兔死狐悲”,出现崩盘,狂跌近20%。至8月13日,深市跌至285点,沪市亦见500点,跌去近50%。
深股遭此双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虽然管理者迅速平息了事件和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使深市免遭沪市崩盘于一旦,但这对深股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从此,深股开始了一个盘下跌市。8·10事件的教训告诉我们,管理者的任何失误对于我们这一个新兴的市场来说,其风险要较任何风险对市场的打击都更为巨大。
几经挣扎,深市于9月7日滑落到242.6857点,较高位312点跌去23%。9月8日起,大市借“公积金送股”、“中期分红”等信息刺激,走稳反弹。此时深市不仅已完全实行了股票无纸化交易,并且已开始先进的电话委托交易试点工作,管理层也对股市频频吹去暖风。“十四大”即将召开,三大证券公司即将成立,“公积金送股按法规办,已为时不远”、“深圳将组建三大基金”等消息频频见诸报端。然而这一切,只能使深股昙花一现般地反弹至275点后,重归盘下之途。
10月19日晚,小平同志接见“十四大”代表的镜头出现在电视屏幕,极大地鼓舞了多头士气。第二天开市,大片买单纷沓而至,无奈交易所电脑故障,致几百笔买单无效,指数无量空涨后再次盘落。至10月21日,指数已跌回245点。至此,一个以5月底312点为左肩、8月312点为头、9月24日275点为右肩的大型头肩顶型态已然成立。一时间,市场对此型态的杀伤力恐慌至极。祸不单行,管理层人士“升也要管、跌也要管、没必要也没有能力”的讲话以及深交所高层人士“1992—1993年,中国股市调整期”的文章和10月6日、12日“原野”案的开庭审理,无不加重了市场的恐慌气氛。“宝安权证”这个中国股市的新玩艺即将发行的消息也不能引起人们丝毫的兴趣,10月23日,多头垂死挣扎,在240点一线与空头决战。几经拉锯,力不能支,被空头一举击破被称为多头生命线的244点头肩顶颈线位,多头退守236.1819点,大市彻底出现中线反转。
10月24日周六,笔者参加一沙龙,气氛惨淡紧张,与会人士关心的都是如何将手中持股抛出。仅一两位多头人士振臂呼吁:“每跌10点,每人出十几万买入,直至弹尽粮绝”。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10月25日周日,国务院证券委在北京正式成立,朱钅容基副总理亲任该委主任。然而,这一切仍改变不了股市暴跌的厄运。
10月26日开市后,大批卖单均填低一二十个价位(每价位0.05元)令股指跳空而下,股价一泄千里,半日狂跌31点,大中小户夺路而跳。
众多散户见跌幅已深,于10月29日纷纷结队买入,在208点一线与斩仓大户搏杀惨烈,大户不计血本的斩仓盘悉数被散户蚂蚁啃骨头般吃光,股指强劲反弹,但仅至233点便告乏力,10月30日周五收报231.6550。至此,244点颈线位的有效突破得到最后确认。
此时市场一片恐怖,“底在何方”竟成股评当周重点话题。但残余多头仍寄望于200点大关准备拼死一搏。
但周一开市后,股指再下一城,跌去13.8点。多头拼死力战,于周五勉强守住200点,报收于214.6825点。多头寄望于周四上市的“宝安权证”,希望能以此力挽狂澜。
但次周开市后,“宝安权证”也没有给多头带来任何希望,空头于周四轻易攻破200点心理大关,周末深市报收189.8733点,成交1.57亿元。
周末,“底在何方”的研讨再掀波澜,160、140、120点,甚至于出现100点之说,甚嚣尘上。
11月16日,在极度悲观恐慌气氛下,多头全线投降,指数狂跌19点。该日各股除发展、安达跌去9.5%左右外,其余无一幸免跌去10%以上,“振业”更跌出14.8%。跌势中,竟有违规大户勾结不法券商趁火打劫,融券放空,加剧跌势。
周二股指跌至160点出现反弹,但成交股数却较昨日放大485,成交金额亦随之有所放大。沪市周三低见389点,较其1519点峰位,跌幅竟达7成有余,“氯碱”等新上市股票破发行价。
随后几日,股指小幅反弹,成交缓步放大,细心人意识到,有新增资金入场。周五反弹高见185点,无奈当日“鄂武商”上市高开低走,牵动大市滑到172.3008点收市。
看来,随着“鄂武商”这只首家异地股加盟深市,异地资金将随之而来。但人们对此仍毫无觉察,他们忘记了管理层数月前就开始的吸收异地券商入场的各种努力,更忘记了他们也曾将此作为这一个炒作的题材。而周末“有反弹的底不是真正的底”的评论再次将人们带入到寻“底”的努力之中。
11月23日周一开市,股指下试160点后反弹,随后缓步盘上,成交逐级放大,周三已至175.8399点。在笔者自绘的走势图上,已下降数月的10日平均线被股指轻轻戳破。一切都表明,转折即将发生。
11月26日开市,股指大幅高开,日升20点,成交竟至3.44亿。令许多填高1~2元追货者不能如意。次日,股指上冲下突,抄底短线获利盘及斩仓被套盘齐齐涌出,但仍无奈新增多头强大实力。是日股指小挫1个点收于194.4348点,成交竟创本次牛市至今之最的4.34亿元。该日的多空搏空,彻底完成了对“W”底颈线位的突破。
11月30日周一,股指拔地而起,挟为时一周的“W”底反转之威和日益增加的成交量,带着广大投资者对我国经济形势进一步好转和来年上市公司优异业绩和优厚分红的美好预期,呼啸而上,日升23点,轻松突破200点收于217.6531点,成交再创4.53亿新高。留给追涨杀跌者的,只能是痛苦的悲哀。
最后冲刺
1992年11月26日,深圳股市结束了长达3个半月的中级调整,在不断加盟的异地资金支持下,巨量快速上扬。12月7日,股指抵达234.7902点,日成交已近5亿元以上。这个点位,不仅完成了160点见底反弹的最小量度升幅,并且距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头肩顶”颈线位仅一步之遥。明眼人都知,此位一破,160点开始的升势就不是反弹而是反转了,但若屡次不破,则“反弹”一说将令大市再次滑落。因此,多空双方在此位前谨慎有加,小心翼翼。股指也随之在此位之上下波动近三周,逐渐构成一个以160点为头,10份底时的233点为右肩,目前点位为左肩的中型“双肩底”。
12月11日,国务委员会兼人民银行行长李贵鲜指出,鉴于企业发行内部股问题多多,暂停发行内部股,从而堵死了“内部股”这一股市资金的“黑洞”。
深圳8·10事件中涉及到的一批涉嫌利用职权营私舞弊者也在此期间受到查处。据查,共涉及金融系统内部人员4180人,被私分的抽签表近10万余张;涉案人员中共有处级干部11人,科级干部22人,9名涉案人员已受党纪政纪处分,一名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12月14日,深圳正式推出股票电话交易,为此颁布《深圳市证券业电话交易业务管理暂行规定》。深圳股市的交易手段日益先进。
如此种种,都表明了管理层对新生股市的百般关怀和热切和希望。
12月30日,深指以证监会主席刘鸿儒盛赞深市“龙头”发展银行为契机,一举突破238点,31日1992年最后一日抵近241.2055点,兵临244点“头肩顶”、“头肩底”双重颈线位关前。
1993年元月3日,深股新年大开红盘,猛升14.6448点,报收于255.8503点,彻底突破了中线下降趋势。该日,新加盟深市的异地5股大放异彩,“鄂武商”以日升19.55%勇冠三军。琼、鄂二省异地股票从此你追我赶,带领深市一批三线股突飞猛进。
1月11日,深交所对所有上市股票统一编码并开始启用。
1月9日,已停牌数月的“原野”公司部分股东召开自发临时股东大会,决议鉴于“原野”一案已审结,港方控股股东地位不复存在及几位董事长逃避境外,为维护广大股东权益而向管理部门申请公司重组。此举开创了公司股东依法维护自身权益的先河,各方力量也密切关注“原野”一举一动,热切地盼望它能早日结束“徒刑”,回到深股大家庭之中。
在异地股出色表现和异地资金的不断注入推动下,深股一路凯歌高奏,成交更于1月11日创下“天量”5.47亿,并在1月19日深市春节休市前,劲升至280.45点,彻底突破上年312点峰位前的最后一道关卡275点,312点指日可待。
由于异地股近期的出色表现,一时间,“琼(穷)凶极鄂(恶)”之说使人们对异地股刮目相看。“找黑马”运动此起彼伏,20余只上市股票因各自不同的题材,都当了一两天的“黑马”。“高抛低吸”的手法在此期间不断发扬光大。但老龙头发展的稳健上扬,并于1月17日一举突破它去年的“天价”后直奔49元,也给众多理性投资者些许安慰。
与此同时,沪市也不甘居后,奋起直追,竟在深市春节休市后延长交易至大年三十,又于正月初五先开市,并在深市开市前造出兵临1200点前态势,以迎深沪两市双双鸡年开市大吉。而深市则安心过节,以逸待劳。
面对沪市咄咄逼人的情景,着实让深市投资者忐忑不安。休市前临上飞机再买多一把股票的暗自庆幸,节前抛股者则调集资金,谋划方略,养精蓄锐。
在平静祥和的节日气氛中,人们互道“新年好运、恭喜发财”。平静中孕育着大战前的躁动。
1993年2月1日,鸡年第一个交易日开市前,深圳各证券网点内外人头攒动,委买窗前人龙蜿蜓不断,手持大把已填高1~2元委买单的股民心急火燎,更有众多业内名家率众大户气宇轩昂步入大户室,准备通吃通杀。少许卖盘见此,都紧捂股票,静观开战。
9时整,国务委员会李铁映敲响深圳股市癸酉(鸡)年的开市钟声。雄鸣一叫,天下大白。股指腾空而起,带着持仓过节者的欢呼和踏空者的惊愕和惋惜,40分钟后与300点整数关挥手“拜拜”,一鼓作气,冲破1992年高点312点之后直逼315点,落定于309.9688点收市,劲升29点,日成交高达6.37亿元。龙头发展宝刀不老,一举击破53元,异地新股“琼港澳”以17.3%夺取鸡年开市升幅冠军,“宝安权证”更以日升22.7%笑傲股海。从此,深股“黑马”奔腾,滚滚而前,至2月8日,股指已达347.9279点,成交已近10.2亿元。其间多有回吐,但均被强大买盘悉数吃尽。2月10日,“宝安”系列又有一新兵——“宝安转券”以“宝安C”为名挂牌上市,该债券期限三年,年息3%。如此之物,上市后竟被众多“黑马伯乐”相中,以1.50元开盘后,冲至2.60元收市。收市后,众多“伯乐”乐不思蜀,以为发现什么新大陆。不想次日,报刊登出业内人士及宝安集团关于“宝C”谈话,澄清误解,“黑马”身价一落千丈,打回原形。“伯乐”们痛不欲生。大市受此冲击,周五急跌至315点方才喘定,尾市收于322.24点结束一周交易。
多头此仗失利,切齿痛恨,经一周卧薪尝胆,在333点一线集结兵力,各路股评也推波助澜,各匹“黑马”再次乔妆打扮,粉墨登场。2月22日,在各路股评及传媒完全一致的牛向助威和所有投资者的狂热欢呼声中,股指于上午10点冲到了它的峰顶——368点,结束了轰轰烈烈的1991—1993大牛市。但人们仍不忘离开已休市的证券部,他们在议论,在预期今后的股市将向何方,400点还是500点?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今天将最后一笔资金买入了他们相中的“黑马”而兴奋不已,企盼它在不久的将来给自己带来丰厚的收益,只有极少数的人为自己的卖出而气恼和沮丧,他们谋划着如何在明天将失去的股票买回来。但他们都不知道,那些阴险狡猾的大户、机构在曾经教会了他们“高抛低吸”的把戏和发动了“黑马”运动之后,又发明了一种不能传给中小散户的计谋:用自己的资金满仓拉高出货,在低位再透支吸纳,以此造成成交日渐庞大的假象。但机构、大户也清楚地知道,透支融资进行交易是违规行为,并且最近管理层已多次要求严查、严禁透支,他们不得不归还券商透支款了。然而善良的中小股民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走出喧闹的证券部,初春的清凉使笔者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清醒,一句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话使笔者大为震惊:“多头不死,熊市不止;空头不死,牛市不止。”是这样吗?现在的情景也许就是如此。
历史的启示
轰轰烈烈的1991—1993年大牛市早已是过往烟云,而1996年初开始的本次牛市却正方兴未艾。无论是在哪一个“牛市”,个中喜怒哀乐、苦辣酸甜,相信只有亲自参与者才能有此体会。那么,我们把这两次牛市放在同一个角度去审视,我们会发现一些什么令我们感兴趣的问题呢?
我们发现,两次牛市的起点都源于国家宏观经济的好转。
央行在1990年4月到1991年4月的三次降息,表明国家宏观经济已步入新一轮的增长。而作为新兴的股市,由于各种原因,只不过是反应稍稍滞后一点而已。而1993年2月22日开始的“熊市”,却准确而提前地反映了国家宏观经济形势不容乐观的现状,从而造成了1991—1993年牛市仅历时一年半即告结束。而1996年大牛市,则先于国家宏观经济软着陆,是不是可以说,1996年牛市至今仍方兴未艾的原因正在于此?
我们也发现,在1991年牛市的起点,深综指45点时,6家深股的平均市盈率仅14倍。有趣的是,有资料称,1995年度深股算术平均市盈率仅13倍左右,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我们又看到,1991年牛市始于“价值回归”。从谷底起步的1991牛市,在11月中冲高137点回落至110点左右拉出长达4个多月的平台。我们算出在这个“平台”期间,深股的算术平均市盈率为14×110/45=34倍,还算比较正常。而深股也正是自这30余倍的市盈率起步,迎来了1992年更猛烈的牛市升浪。而1996年大牛市从起步到8月两次冲击2800点一线未果进入长达近4个月在2600点一线的上下震荡,直至10月才突破向上。我们可以算出,深股在1996年8、9月间的算术平均市盈率约为13×2600/1000=33.8(取1995年底成指为1000点)。所以我们说,1996年10月前的深圳股市,如其在1991年底1992年初一样,是一个“价值回归”的阶段。
股市在历经“价值回归”阶段之后,将进入“价值发现”阶段。所谓的“价值发现”,通俗点讲就是“透支”未来,也即买未来,否则,还叫什么“牛市”?
1992年5月26日,深指冲上312点,上市20只股票(含B股)的算术平均市盈率约为67倍,若以14×312/45方式计算,达97倍,不可谓不高。可是我们细细想想,若当天以46元购入“发展”,以20元购入“康佳”的投资者,经几年送配以及牛熊更迭,现在不早已解套而获利不菲了吗?看来在“价值发现”阶段,“透支”式地购入绩优成长股,几年来尽管经历“熊市”,但最后仍会在新一轮“牛市”中的“价值回归”阶段体现出当时的购入并非完全不智。所以,片面地否认“价值发现”,实际上是一种一叶障目的短视。否则,如何理解熊市中的“最后一跌”也即“超跌”呢?
如此说来,深股目前走的是“价值发现”阶段,只不过各股被“发现”的程度有些不同而已。甚至不少绩优成长股,连“价值回归”都没有走完。当然,如同在1992年312点时,深市中不乏市盈率近百,沪市市盈率成百过千的股票,那些垃圾三线股,至今仍无解套之日。原因很简单,他们被“透支”和“发现”过度了。深市不是目前还有1992年十几二十元,现在仅3、4元的股票,而沪市不也有一批价位仍在500、600点的股票吗?
这不能说不公平,只能说这是市场成熟的表现而不是其他。我们又发现,在“价值回归”的阶段,股市总是以一些优质低价的股票做开路先锋。如1991年是发展、金田(市盈率当时仅9倍),1996仍是“发展”开路。这说明,在牛市启动时,总是优质股率先重返“价值回归”之路。我们也不能不遗憾地说,在牛市的“价值发现阶段”,总有一些人会大肆鼓吹什么“高抛低吸”,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找黑马”运动,1992年、1993年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试问,所有的“马”都是“黑马”,那还有没有“黑马”了呢?难怪有人戏言:若那些鼓吹“高抛低吸”、“找黑马”者都是真正的炒股高手和“伯乐”的话,那他也不用来鼓吹大家了。
我们再从市场参与者的角度来看问题。
不可否认,投资者或说股民,是股市参与者的主体,但鱼龙混杂,素质不一,出发点和承受力大相径庭,这就需要股市的另一部分参与者——管理者、中介机构去正确、有效地管理、引导和组织,而不能把任何股市中发生的不理智、不正常现象全部归罪于投资者,那是不公平的。正如商品市场中,管理者首要的监管对象是那些假冒伪劣商品及制造和贩卖其的不法之徒,而不能过多地责怪善良和不明真相的顾客。
1991—1993年大市中,可圈可点的市场监管个案当属“原野”公司因严重违规被令停牌。在一个刚刚兴起的市场,此举所引发的一连串问题的难度可想而知。时至今日,有几家严重违规的公司受此重刑?
另外还有深市的“二类股票”问题,它的产生源于管理者对市场的高度责任心,对照现今,不计其数的“小盘绩优股”在1996年末的风光,难道不能发人深省吗?
由此看来,市场监管的重点应是股市的主角——上市公司。其道理不言而喻。
1996牛市将和1991—1993年牛市一样,在我国的现代经济生活中,留下它浓重而又光彩夺目的一幕!